Posts

母與女

  原發表於民國 93.8.10( 二 ) 自由時報花編副刊 46 版 〈相對論〉◎總不司令  (Willa) 母與女 一天,母親與女兒來到了一片草原。草地非常柔軟,不知不覺母女雙雙墜入夢鄉。 一片霧茫茫中,母親遇到了女兒,女兒也遇到了母親。 母親說:「妳消費了我所有的青春,來成就妳的青春,而妳終究又要將妳的青春奉獻給別人。」 女兒說:「妳刺傷了我少女的矜持,來成就妳的母性,而大家終究又要將妳的母性大大的歌頌。」 母親說:「我把屎把尿地將妳拉拔大,現在妳年輕而飛揚,我老邁而無力,只能看著妳如同花蝴蝶般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女兒說:「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順從妳長大,現在妳成了偉大的母親,我卻成了叛逆的少女,只能看著妳如同狐狸般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到我身上。」 母親說:「這個家如果沒有我,將會是如何地凌亂不堪。妳只會好吃懶做地享受我的犧牲奉獻,卻表現得如此理所當然。」 女兒說:「這個家如果沒有妳,將會少掉多少嘮叨雜念。我認真求學幫忙家事,為妳贏得了多少讚嘆,妳卻表示本當如此!」 母親說:「如果不是妳,當初我不會嫁給妳父親,我會嫁給一位有錢人。我會成為貴婦人,我會高貴美麗、優雅大方,而不是一個手腳長繭,又沒有一技之長,委屈自己想找一份低下的工作,還被人嫌老的老農婦。」 女兒說:「如果不是妳,當初我不會被妳生下來,我會生在皇室,我會成為公主。我會明媚聰明、人人喜愛,而不是一個灰頭土臉,又沒有審美觀,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反而被心上人取笑俗氣的小村姑。」 母親和女兒互相抓扯對方的頭髮,互相用自己的指甲攻擊對方。動作粗魯,面孔扭曲。 一陣風輕輕拂過柔軟的草原,母親和女兒都醒了。 母親問:「親愛的,那是妳嗎?」 女兒說:「是的,那是我。親愛的,那也是妳嗎?」 母親答:「是的,那也是我。」 母女互相凝視著對方,微笑。手牽著手走了。 -END-

異鄉人別為小事抓狂

 原發表於皇冠雜誌748期 【散文•小說】】   異鄉人別為小事抓狂 ◎Willa 每一次的清洗都在提醒你,你和自己的外表,多麼格格不入。正如同你那不知所以的基因來源,和你是多麼的格格不入…… 你在螢幕的那一頭說著你快瘋了,單單就只是為了清洗碗盤這件小事,就足以讓你在異鄉快要抓狂。好像一個膨脹到快要爆炸的氣球,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可以放出氣體的機會,你從德國那邊颳過來的風,連螢幕這頭的蓋斑鬥魚都彷彿感受得到似的張開了兩側魚鰓,進入備戰姿態。  「你可以想像嗎!他們用泡泡水洗完碗盤都不沖掉的耶!直接擦掉之後就放進櫥櫃裡面!這樣吃食物的時候不是都會吃到那些殘留的洗碗精嗎?!結果每次受邀到人家家裡面,我都吃得提心吊膽,又不好意思不吃,可是只要想到那些亮晶晶的碗盤上面……噁……我的腸胃是可以消化多少洗潔劑阿!」遙遠的哀號近在咫尺,你在德國那邊非常想念台灣的洗碗槽、廉價小吃和熱食。 你說人在德國,大部分的食物都是冷的,大部分的人都是獨來獨往的。你在那邊學會了和自己相處,也逐漸習慣擁有中性、陽性和陰性的各式各樣物品,但你獨獨完全無法適應也不能忍受的,所有鄉愁全部在洗碗這件事上爆發出來。你化身成一個強迫症患者,在德國的洗碗槽前面,不能控制自己重複拿下著那些發亮的碗盤,放到水龍頭底下重新沖水,一一確認清洗到沒有任何洗碗精或洗潔劑的蹤跡後,再換下一個杯盤。 水聲嘩啦嘩啦每個夜裡都會響起,你在水聲中確認那些洗不去的,自己的文化以及血液,在亮晶晶的玻璃倒影中,你彷彿看到一張長久以來夢寐以求,異國風格的臉蛋和打扮。然而每一次的清洗都在提醒你,你和自己的外表,多麼格格不入。正如同你那不知所以的基因來源,和你是多麼的格格不入。 你說你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的媽要找個已經作古的德國捐精者把你「製造」出來,你說你現在身在德國,更清楚自己流的是台灣的血。特別是那些噁心的碗盤清洗方式,讓你人在異鄉整整瘦成了讓所有減肥少女聽到都會為之驚呼的數字。可能是因為你太過激動吧,螢幕那頭傳來「哐啷」一陣雜音,你轉頭發現所有的碗盤都從架子上滑落,摔個粉碎,正如你的尋根之夢一樣,碎成片片。 

微小說創作記事:跑者

  〈跑者〉一文創作於 2018 年 2 月,刊登於《幼獅文藝 No.780 》 2018 年 12 月號。 全文請查詢雜誌紙本。 感謝曾經對我分享馬拉松密技的麵包店老闆,以及向我透漏住院經歷的低調神祕人。 感謝上天曾給予我的想像力,將許多真實素材交織成一個虛構的故事。 然而,職業為白袍的讀者在我邀請閱讀之後,給予我的感言是甚麼, 我目前的記憶中,顯示為模糊了。 但願記憶中的那個英文字,不是「刺激人的」的意思。

單身女子公寓》〈追求者們〉◎Willa

 原刊登於2014-12-19 自由時報 花編副刊 E31 單身女子公寓》〈追求者們〉 ◎ Willa 妳在第一個追求者出現的時候惶然失措,在黑暗的校園裡面,妳感覺到身旁的學長開始說些讓妳心中警鈴大作的話,妳連忙使勁辦法藉口暫時脫身,快速回到宿舍並連忙聯絡姊妹等會兒快打電話給妳,好讓學長別有機會繼續說下去。雖然拖了幾個月學長還是爆炸了,然而那個時候你們兩個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妳說:「哎呀你也不想我發卡給你吧。」平靜而故作輕鬆地結束了對方的情愫。 妳在第二個追求者出現的時候開始暗自雀躍,因為對方是個斯文俊秀的男孩子,正是妳喜歡的類型,可惜你們沒有特別的交集,只有在每一次的社課,他都特意路過來看妳。好不容易終於開啟第一次約會,在餐廳裡面吃著餐點的你們,謹慎拘束地像不諳世事的青澀男女,妳幾乎忘記了當時到底說了什麼,只記得要買單的時候對方說要付帳,妳大聲說「不行」時,對方有點受傷的眼神。妳彆扭的骨氣傷了一個少年的驕傲。之後妳拒絕對方來妳的社團探望妳,反而跑去參加對方的社團,但事實證明,益智性的社團難倒了妳,最後無疾而終讓妳不勝唏噓。 第三個追求者出現的時候妳仍欣喜,雖然對方不是妳的菜,但當時正低潮的妳還是接受對方的邀約,跟著對方遊山玩水,並且聽著他的叨唸,但是對方每次都不肯請客讓妳心中不快,他愛玩的個性也讓妳覺得不安,就這樣拖著拖著,對方按照時間進度丟了手做的告白卡片,妳在兩個星期的重感冒之後,在對方忍不住追進度的簡訊中委婉地告訴對方先當朋友就好。之後對方仍然約妳,但某天突然在網路上秀出閃照和閃文,妳雖然不喜歡對方但心中仍浮起「他竟然一次追兩個!」的不悅感。 第四個追求者在妳非常想要結婚的時候出現了,但是出現得莫名其妙,忽然就展開追求,而且一切似乎都事先規劃了似的,展現出他精彩的進修歷程,不低的薪水,多才多藝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一棟漂亮的房子!但對方相對也說出對妳的期待,期待妳能夠和他一起打拼,幫助他實現創業的夢想,能夠相夫教子,種種一切讓妳感到壓力,還有一些小動作和小心機讓妳常覺得是不是正在諜對諜,於是妳又跟對方攤牌了。 第五個追求者是別人介紹的,他有著令人稱羨的工作和頭銜,但是輾轉得知他有先天性的疾病,而且一張老臉讓妳覺得自己跟他在一起也許會被誤認成父女。每天的連環 call 也讓妳開始擔心手機鈴響顯示他的名字,訊息和留言都是無法引起妳興趣的話,在第一次一起出遊後...

〈發薪日〉 ◎ 總不司令(Willa)

  原刊登於 2009 年 12 月 26 日 ( 六 ) 自由時報花編 E26 橘色思路 〈 發薪日〉 ◎ 總不司令 (W illa) 這是她第四或第五次去補摺機刷簿子了。 還是不確定有或者沒有。 「做這行的常常就是會這樣嘛。」她說,有時還真夠讓人提心吊膽的。 這一次補摺機很給面子,「搭搭搭…」,動了。螢幕上顯示正在補登資料時,她想著:「終於來了終於來了」在動心忍性這些日子後,酬勞應該終於入帳了吧?……抑或只是電信費用的扣款? 「嗶————」機器吐出了薄薄的簿子。 上頭原本不多的數字翻了兩翻。 酬勞終於入帳了,沒有錯。剎那間,應該歡喜快樂的情緒並沒有迸出,反倒一股心酸悄然上騰直嗆得她眼眶泛淚。 錢還沒有下來的時候,她想著,拿到這筆款項就要去買筆記型電腦買衣服買褲子買新書報名新的課程等等等。如今錢到手了,卻忽然什麼都不想做了,只瞅著那不到從前上班一個月的薪水的數字發呆。 如果以為她是因為金額數字不如從前而心酸,那可真是誤會她了。 人維持生命所需要的其實並沒有想像中得那樣多,真正「活得好」所需要的是什麼卻老是超乎人的想像。 即使知道這很傻,她仍在金額和數字的轄制中感覺到自己載浮載沈。 「下一筆數字在哪裡呢?」 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卑微。 花掉生活,換取生活費。沒有生活費,無法生活。賺取生活費,不算生活。這個世界多麼弔詭。 明明應該選擇不為明天擔憂的,偏偏未到的明天老是陰魂不散。人生而自由,仍要努力維持生計,再如何仰望空中自由自在的飛鳥也是一樣。 更何況食物也不是自己掉在鳥巢裡的。 「原來人生意義的完全才是我真正的薪水。」當下,她似懂非懂若有所悟。 因此,說來有些遺憾卻充滿希望地,目前,她仍然在等待著,真正屬於她的,發薪日。